且做痴呆漢
／林怡種
晨起，妻開車去市場買菜，回程經過一處丁字路口，眼見一個婦人騎著摩托車從支線衝了出來，趕緊用力踩住煞車；幸好，在千鈞一髮之際，婦人也踩住煞車，否則，兩車必定撞個正著，車損人傷勢所難免。
雖然，彼此應變得宜，只是有驚無險，然而，卻被嚇出一身冷汗，待驚魂甫定，才發覺騎車的婦人，正是同樣來自海邊的蚵村，每天都在市場外販售鮮蚵、海貝，自己就是光顧的常客，因此，既無車損，也無人傷，彼此打個招呼準備各奔前程。
妻認為：對方身材瘦小，車後不僅載著鐵桶，前面菜籃也塞滿雜物，車把手更掛著磅秤，狀似吃力，備極辛苦。所以，示意讓她先行，可是，久久不見有任何動作，於是，決定按喇叭告知先走，正當踩下油門起動之際，車後傳來砰然巨響，摩托車大概也同時啟動，不偏不倚地撞在後座車門，人車應聲倒地，妻立即下車合力幫她將摩托車扶起，仔細檢查的結果，只有車前菜籃明顯歪斜，車把手略向左偏，身體髮膚則絲毫未損；而經過這麼一撞，車門板金出現兩處凹痕，油漆剝落，若是進廠噴烤，至少得花上千把塊，妻不但不心疼，反而一再交代婦人務必至車店將把手調整好，以策安全。
豈料，近午時分，婦人騎著摩托車來到家門口，哭哭啼啼地表示：車把手軸心撞裂一半，不能調整，需要換新。念在同鄉情誼，尤其，清楚地知道她自幼喪母，連上學識字的機會都沒有，年紀很小就嫁作人婦，至今仍靠到海裡撿拾海貝維生，不幸的際遇令人同情，面對這樣的鄉親，與她計較誰對誰錯，還有什麼意義呢﹖所以，我一口答應，希望她儘量去換修，安全第一，花多少錢由我負責，婦人才破涕為笑，欣然騎車離去。
不一會兒的工夫，婦人又來到家門口，滿臉愉悅的表示：車行估價的結果，換把手軸心、菜籃及前輪護蓋，總計二千五百元。當然，當婦人把話說完，我的心頭仿如挨了一記悶棍。畢竟，衡情論理，又不是我們去撞她，再說，她那部機車經年累月載海產，鏽蝕得破舊不堪，整部車恐怕也值不了二千五百元，分明是車行老板「順風推倒牆」的傑作。然而，那又能怪誰呢？誰叫自己曾一廂情願答應負全責，「一言既出，駟馬難追」，還能說什麼？
近些日來，每當路上看到同鄉婦人所騎的摩托車，已換上嶄新的菜藍、及亮麗的前輪護蓋，內心寬慰無比，因為，每一次看到那部車子，在我的腦海深處即迴盪著：「父母恩情重，國家法度嚴，聖賢千萬卷，百善孝為先，施恩不望報，受害莫結冤，且做痴呆漢，頭上有青天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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